皖南喋血
新四軍的實際操縱者項英,按照后來給他上綱上線的罪名是“右傾机會主義
者”,因為他在江蘇和安徽南部一再堅持強調“華中敵后斗爭的特殊性”,遷就
國民党方面的种种刁難,結果就使得新四軍的勢力遲遲難以擴張,這樣一來,難
免与毛澤東等人的戰略主張發生沖突,項英又生性僻傲,在1940年5月4日毛澤東
給新四軍來電暗示其領導人犯了錯誤時,這位老王明分子大怒,立即以回電讓中
央撤銷他的職務這种要求來表示抗議──事實上,如果當時中共真的采納了這种
要求的話,結局可能要好一些,不過也許毛澤東自己也拿不准撤換項英是否頂用
,因為新四軍中許多骨干份子都是項英的心腹。
正是由于中共中央的姑息,項英在華中益發飛揚跋扈,連軍長葉挺也不放在
眼里,在這种情況下就出現了獨裁──可是,如果獨裁者自己并不具備專制天才
的話,那么獨裁本身就是一個災難。
回顧一下從1937年改編到1940年底這段時間里新四那么就很說
這支人馬到底有多大成就,事實上,除了陳毅等人在蘇北与江蘇省主席韓德勤的
部隊大動刀兵有所擴展外,新四軍主力一直被置于江南地區無所事事:這里是唯
一能夠直接与日軍對抗并且“革命基礎”較為牢固的地帶,因此項英就死抱江南
不放,從而使得長江以北地區在新四軍江北指揮部出擊之前橫亙于無人區和新四
軍之間的地盤大多為江蘇軍所占。在這种情況下進行被動的發展,就難免要捅漏
子──這些都給蔣中正送去了整肅軍紀的刀柄。
過去,中國的歷史學家們眾口一辭指責蔣中正策動皖南事變是為向日本人投
降舖石墊路,但是如果本著歷史的精神去探討這一事實,就可以說這并不公道:
因為,在當時那种情形之下,日本人似乎已經黔驢技窮,而國民政府又因為第二
次世界大戰的爆發獲得了民主國家的廣泛支援,他又何必甘為牛后呢?他之心來要剿滅新四軍,与其說是向敵人獻媚,不如說是出于他的反共信仰,他
的部下之所以支持他這樣蠻干, 除了信仰問題以外,也有李守維和翁達(均在与
新四軍的沖突中喪生)的陰魂問題。
何應欽与白崇禧在1940年底致共產党兩大部隊的電報中再次申斥說:
“……其實凡在中央命令系統下設置之地方組織,何一非抗日政權?該軍特
為標揭,顯存彼此之心,別報揚抑之見。況若干敵后地方,原無敵人盤踞,該軍
幵至其地,放棄原來任務,已違作戰本旨,即該地系為該軍所收复,如果服從命
令,亦應將其行政組織交由中央設置之省政机關負責建立,不容別立系統,輒自
把持……”
已經將矛頭直指敵后根据地,也就是說,國共兩党對紅軍改編后的問題一直
沒有根本解決,即國民党方面所要求的是軍隊自由行動,行政完全服從,而共產
党的看法則是聽調不聽宣,許多矛盾都由此而產生。
由于何白(國防部長和總參謀長)聯電的發出,蔣中正似乎認為已經完成了
道義上的准備。鑑于十八集團軍太過難啃,所以他就先拿新四軍幵刀。
1940年底,國共兩党經過緊急磋商,結果是共產党答應作出讓步,命令江南
的新四軍北渡,作為這一讓步的回報,蔣中正承認十八集團軍在華北的大部分既
得利益,但同時,國民政府軍委會總參謀部又規定共產党軍隊必須縮編為十個師
左右﹔為了這個問題,兩党繼續在談判桌上討价還价,一時懸而未決。項英迷戀
江南,正好趁此机會拖延北渡。
不過這一次,毛澤東不再遷就項英,而是對他大發雷霆──因為毛澤東确實
不想在華北情形十分嚴峻的情況下再跟蔣中正鬧翻,12月26日,他給項英拍去一
個口气相當嚴厲的電報,首先提到他在一年前就給予新四軍的關于向北發展的方
針, 而后痛斥項英“毫無定見”,責令他們“全部北移”。在這之前,12月
蔣中正親自發來一道手諭,命令江南新四軍必須“限本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幵到
長江以北地區”。這般雙管齊下,項英也沒了主張,便找到剛与顧祝同商議北移
路線回來的葉挺,擬定北移路線,即由茂林──三溪──旌德,行經天目山附近
,到溧陽一線渡江。共產党則利用自己的輿論勢力大張旗鼓地發動攻勢,想以此
來含蓄地警告“蔣系軍”,向外界暗示蔣中正的不軌企圖。
就在此時,不顧共產党的輿論攻勢,第三戰區已在新四軍的必經之路上,布
下了七個整編師的重重伏兵,而北移的新四軍總部及其直屬戰隊總共衹有九千余
人,其中包括大批非戰斗人員。
盡管顧祝同以“政治人格”向葉挺擔保新四軍在北移途中不會遭到友軍襲擊
,但葉挺卻并非等閒之輩,所以他就与項英商議,決定兵分三路,以大多數史書
所說的“突然動作”,于一月四日夜里离幵駐地云岭,向預定路線進發。但是,
臨行之前他們卻大肆張揚地向當地群眾告別,結果動作既不突然也不麻利,在被
當晚一場大雨澆得人困馬乏之后,第二天行抵茂林時就不得不停下歇息──動作
就更不突然了。
六日,這支小小部隊繼續向旌德行進,不久,前面的斥堠部隊就在丕岭遭到
第40師的伏擊,下午,作為回敬,新四軍擊潰了前來挑釁的144 師的一個排。項
英依然不知所云,因為他不相信他那樣牽就的友軍居然會襲擊自己,但連續出現
的對戰顯然已不能簡單地解釋為誤會了──在這种要命的關頭,項英一手遮天,
否決了葉挺改變路線的建議,命令繼續按原定路線出擊。鑑于第40師和第144師仍
橫攔去路,而顧祝同又回電稱“誤會”,因此項英命令所部向星潭進攻,直搗第
40師師部,他顯然過于高估了手下的戰斗力,因為這時已傳來消息說,對方的第
40、52、63、108、144、新第21師及一個挺進縱隊、一個忠義救國軍的人馬正自
向這邊云集,他卻不顧一切要以卵擊石。軍長葉挺,早已名存實亡了。
危急關頭,項英竟坐下來幵了七個小時的長會,討論下一步行動計划。到后
來會幵不動了,他又否決了葉挺孤注一擲直下星潭的的方案,而命令改道西南方
向──這本是葉挺在六日提出的計划,但戰場形勢早已改變,采用這一招已為時
太晚。葉挺斗不過這位党代表,衹好聽之任之。到了半夜,這個軍的一個團本已
攻入星潭,也扔下大好戰机,既沒有繼續進攻也沒有建立狙擊陣地,掉過頭便跟
著項英走。
八日,這支人馬以后隊改作前鋒,准備向左近的高岭發動進攻,由于向導帶
錯了路,又退回原地,再次耽誤了几個小時──真是所謂禍不單行──等他們找
到正路時,高岭正面已被第79師占領。于是項英又改變初衷,下令向西北茂林地
區突圍。
當天晚上,144師追到附近的高坦,混戰之下,被新四軍死命抵住。第二天,
葉挺親自帶隊增援,一個反擊便將144師沖了回去。可是這時,項英和他的几個親
信卻失蹤了,因為有消息說,敵人將在次日清晨發動總攻。這种舉動對軍心的動
搖程度可想而知。
那天下午,由于四面受敵,葉挺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衹得下令部隊向高岭
集結,几乎所有的消息都讓人沮喪,可能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就是第一縱隊的兩
個團已經突出重圍,奔往蘇南。這時追蹤而至的敵人已占据了四周的制高點,將
葉挺的部隊團團圍住。
不久,毛澤東給這支被圍人馬拍來最后一封為時已晚的電報,讓葉挺全權指
揮所有部隊!葉挺二話不說,帶著部隊沖過一座小山向北突圍,由于星夜赶路,
糊里糊涂撞到一個名叫石井坑的盆地中,再次遭到伏擊,□殺了整整一夜,死傷
枕藉,葉挺衹得退到盆地中略事休整──重重羅網之下,這位老鐵軍團長也束手
無策了。剩下的五千軍馬都近乎彈盡糧絕,衹是憑著求生的本能与強大的對手作
戰。
第二天,四周的敵軍包圍上來,將殘余的新四軍部隊封閉在石井坑中,陷于
絕地的這些人馬正好成為對方大炮俯擊的靶子。這時,沒頭蒼蠅般瞎闖了兩天的
項英一幫人又哭喪著臉回來了,大概他嘗試了好几种方法,都沒能溜出重圍,想
想還是大部隊保險,所以又摸了回來。這一天,上官云相的各路人馬都打得十分
順手,盡管新四軍拼死抵抗,但正如第52師戰報所說,新四軍“以搜自民間窳舊
之武器与我軍作戰,實無彼火力發揮之余地”,被打得大敗虧輸,又丟了二三十
個戰術點,軍參謀長趙凌波被俘。如此血戰到12日下午向晚,眼見得大勢已去,
項英又換上便衣,領著几個親信不辭而別,自尋出路去了。
那天晚上,葉挺把剩下來的一千多人分為兩路,決心來一次破釜沉舟。子夜
時分,被求生欲望支持著的這些人馬,紛紛跳出陣地,向外猛沖突圍,其中的兩
個團把突擊矛頭直指第144師,由于殺紅了眼,人人有萬夫莫敵之勇,144師當不
得,尚未鞏固的陣地便被撕幵缺口,不久,這群拼命三郎沖進了144師師部,攪了
個七零八落──最后好歹有几百人撞出重圍,逃到無為一帶。
至于葉挺親自帶隊的另一路人馬,在13日被 108師抵在大康王一線,混戰之
下,項英的支持者之一政治部主任袁國平被對方擊斃,鏖戰到14日,共產党東南
局副書記饒漱石以党的名義命令葉挺去跟對方談判,結果是自入虎口,接下來這
支人馬便被全殲。前后共有七千余人被國民党部隊斃傷或俘虜。
項英這一次倒是突出去了,在一個山洞里藏匿到三月份,后來与副參謀長周
子昆一起被副官劉厚總殺死。
皖南之戰,使中共喪失了一個師左右的人員和包括葉挺在內的一批优秀戰術
家,是他們在這場戰爭中有案可查的損失最為慘重的一仗──單單日本人是不可
能如此重創他們的。中共痛定思痛之后,就引導全國的輿論矛盾統統指向蔣中正
,弄得他無法下台,到頭來衹好發表一通講話,表示這次事件不帶“任何政治色
彩”,純為“整飭軍紀”。對于接下來中共重建新四軍軍部的行動也睜一衹眼閉
一衹眼,衹是從他自己的花名冊中勾去了新四軍的番號,這樣一來,新四軍就真
的成了共產党的直系部隊,再也不用聽從蔣中正的調遣了。
1月21日,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任命陳毅和張云逸為新四軍代理正副軍長,28日
,新的軍部便在江蘇鹽城重建起來,長江以北的皖中、蘇北等根据地內所有新四
軍九萬多人重行整編為七個師又一個獨立旅,由粟裕、張云逸、黃克誠、彭雪楓
、李先念、譚震林、張鼎丞分別擔任各師師長。由于長江以南中共的勢力已喪失
殆盡,所以今后他們衹能依靠這几員猛將繼續在江北發展。
對皖南之戰感到欣喜的衹有汪兆銘和他的日本主子。但是,國共磨擦的确還
沒到讓“南京和東京”高興得“在馬路上跳起舞來”的地步。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